端午采艾记
◆刘强 字数:
《 忻州晚报 》( 2025年05月28日 第 06 版 )
又到端午。
那天我在岳父家住。临睡前,我试探着问岳父:“明天早上采艾草去?”岳父回应:“采艾草?好啊。几点起?”我说:“反正太阳没出来之前就行,要不五点半?”岳父欣然说:“行了!”
当我熄灯躺到床上,脑海里已是采艾草的回忆了。小时候天还没亮,睡得正香时,父母或是两个姐姐就会喊我起床,赶快穿好衣服一起采艾草去。我那时只觉得采艾草就是端午节必须完成的任务之一,也是端午节要有的仪式之一,只好在半睡半醒间穿好衣服,揉一揉惺忪的睡眼,跟着父母、姐姐采艾草去。
离家不远处有好几座山,最近的两座山虽然无名,但我从小很熟悉,尤其夏天到山上捉蚂蚱、逮蝴蝶、饮泉水是常事,早出晚归,甚至晚上也还不愿归。我还和母亲、姐姐到这两座山上挖过地皮菜、采过麻麻花,想来还历历在目。
无“艾”不起早。老人们讲,采艾草要赶在太阳出来之前,这样采回的艾草才有价值。想必这是老一辈留下来的传统,也相信端午这天早起上山的人,大都是为“艾”而来。
我们走出家门,走上山头,走向野地,沿路问候一朵朵盛开的野花,感受到一股股凉爽的微风,偶尔也能听到清脆的鸟鸣在山谷间回响。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东方天边才刚露出一抹鱼肚白。
采艾草的路上三五结伴,遇到比自己早的人,已经采了艾草开始下山,我们会说:“你们真勤快,起得真早,我们才出来。”也会遇到比自己迟的人,如果迎面而来,我们会说,去哪哪采吧,可多了,一大片都是。
找寻艾草也是个技术活。有的人胸有成竹,上一年去哪采今年还去哪采;有的人采一年换一个地方。我们属于上一年去哪采今年还去哪采的那一拨。我一边听着大家欢快地说笑,一边在杂乱的草丛中找寻。猛地眼前就会一亮,发现一株艾草,灰绿灰绿的,我兴奋极了,弯下腰将它拔起来。宁武的生态植被良好,艾草有味醇、绒大、穿透性强等特点,于是我采艾草,总要半信半疑地将艾草凑近鼻子闻一闻,确认有没有艾香,从而确定是不是艾草。只要第一株确认无疑,后面就无需拔一株闻一株了,就能放手一“拔”了。
采艾草也有讲究,讲究连根拔起。如果端午节前的一两天内刚下过雨,那么就非常好采;如果许久未雨,采起来就比较勒手指、费力气,最关键是容易从根处拔断,弃之可惜,拿之又不完整。艾草有长有短,我见过最长的艾草将近一米,而且有的艾草上带有露水,用手一摸凉凉的。
采来的艾草,主要用在三个方面:一是别在一个耳朵或是两个耳朵上,寓意“小时不缺艾,长大有人爱”。二是挂在自家的门外,三两株即可,营造氛围,保佑一家人身体健康、平安顺意。大人们说,端午节的艾草不仅有驱蚊虫、治风湿等功效,而且会给家人带来好运。三是用来洗脸、泡脚,可以驱邪避病。
采艾草采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停下来看看周围,再看看远方,整座县城尽收眼底。下山的路上,有腰间抱着艾草的,有手里捧着艾草的,有袋里装着艾草的,当然耳朵上也都别着艾草。此时,曙光初照,微风扑面。
回到家,时间尚早。母亲拣几株艾草挂在门上,再拣几株拿回家里,叮嘱我们每人都要用艾草洗脸。艾草涩涩的,弥漫着缕缕清香,母亲把剩余的艾草晾在窗台上,计划着晾干后放在洗脚水里泡脚,结果总是每年过年前收拾院子,才想起来,哎呀,艾草也忘了泡了,咋还放在这儿!即使艾草已经枯萎、晒干,它的香味却依然存在。
这几年,我还专门买过两次艾草粉,放在洗脚水里泡脚,可能疗程短,效果不太明显,就是睡觉很香,梦少。
如今,我和岳父去采艾草,那熟悉的艾香让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小时候采艾草的情景,唤起我对过往时光的怀念。上一次采艾草,还是和媳妇刚结婚那年。我俩早上起来,漫无目的,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了离她家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头,重在一起采艾草的过程,并不在乎结果,所以没有采下多少,只当迎合节日,享受浪漫。现在的年轻人很少采艾草了,我猜可能是不愿早起,或是不为所动。孩子们的耳朵上也不见艾草了,倒是大人们还在坚守传统习俗。端午节当天的早市和地摊多了卖艾草的生意,但我心里还是觉着,艾草自己亲手采来才更有意义吧,而且这种习俗也是一种文化、一种情怀,应该代代传承下去才好。
一边传承,一边出新。宁武当地也有了艾草企业,坐落在县城特色农业产业区里,小小艾草用它的生命和香气,撑起了大产业。
艾草其实也是一种平凡的草,却因为气味特别、功能特别,在端午节这天被赋予了特别的寓意,承载了特别的情感。它生于山野之间,看似毫不起眼,却有着顽强坚韧的生命力,无需专门种植、无需专门养护,每当春风拂过便悄然苏醒,端午来临便发挥作用。如今我已经长大成人,但那份对艾草的情结却从未减少。每到端午节,我总会把艾草挂在门上、别在耳朵上。这不仅是一种习俗的传承,更是一种情感的寄托。艾草除了长在地里,也长在了我的心里。
我不禁浮想联翩:宋代苏轼在《六幺令·天中节》中描述的“门前艾蒲青翠,天淡纸鸢舞”,该是多么生动的情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