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纪实框架下的叙事实验
——读赵志峰的《登上泰山看日出》
李震川 字数:
《 文化旅游周刊 》( 2025年11月02日 第 03 版 )
赵志峰的《登上泰山看日出》表面是一篇传统游记散文,内里却暗藏着一场叙事革命。当我们以新小说派的视角重新审视这篇散文,会发现其在纪实框架下进行的叙事实验,如“物化描写”“非人格化叙事”等特征,在这篇泰山游记中获得了东方式的表达。
熟悉赵志峰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位深受阿兰·罗伯-格里耶、让-菲利普·图森等新小说派作家影响的本土作家。新小说派最显著的特征之一是对物的专注描写,赵志峰在文中对泰山的描写同样具有这种特质。“梯级只能容下半个脚掌”的精确测量,“手杖稳稳地支撑起了你身体的重心”的力学描述,旅游鞋“合脚,舒适,落地稳当”的功能性罗列,这些细节描写将登山体验转化为一系列物体与身体的互动关系。特别是对那只“雪白,很胖”的猫的观察,不带任何情感判断的纯描述,近乎新小说派的“物化凝视”。
但赵志峰的突破在于,他将这种物化描写与中国传统山水审美相结合。当“举足腾云”“松壑云深”等题刻被记录时,文字本身也成为山体的一部分,人文景观与自然景观在新小说派的客观描写中获得了统一。
新小说派反对传统小说中的心理描写,主张通过外部观察呈现人物,赵志峰对登山队伍的描写同样采用了这种策略。65岁老哥哥“毫不吃力”的动作、杏叶儿姐妹“一景一照”的行为模式、热心肠女孩“清脆的笑声”、69岁老者“不服输的劲头”——这些特征全部通过外部观察呈现,没有任何内心独白。特别是对团队自然分化为“几拨”的描写,完全放弃了传统游记中的抒情主体,呈现出新小说派的“非人格化”特征。这种特征并非等同于冷漠,而是通过行为细节传递温度。当“有别的游客主动为这位老者打着手电照亮”,简单的动作描写蕴含了深厚的人文关怀。这种克制的情感表达,比新小说派更接近海明威的“冰山理论”。
传统游记强调作者的统一视角,而新小说派主张消解叙述主体。赵志峰文中的“我”时隐时现,经常让位于群体视角——“出来啦!”“哪儿?”“在哪里?”“啊,看到啦!”这段日出描写通过对话直接呈现,叙述者完全隐退,构成了叙述视角的多重性。然而,中国文学的抒情传统又使这种主体消解并不彻底。当“我忽然想起了池莉的小说《太阳出世》”,文学记忆的突然插入,又重建了叙事主体的存在。这种在主体消解与重建之间的摇摆,形成了独特的叙事张力。
《登上泰山看日出》既有新小说派的客观描写、非人格化叙事、时空解构等特征,又保留着中国散文的抒情内核;既挑战了传统游记的叙事成规,又避免陷入西方新小说派的极端形式主义。在这个意义上,赵志峰的创作预示了一种可能性——中国当代散文可以在保持本土美学特质的同时,吸收世界文学的叙事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