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25日
◆王 优
到外地出差,中午,在陌生的街道找吃食。旧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最多的是饭馆。并不宽阔的街道上,车辆来来往往,人头攒动。我正犹豫着吃什么,忽见一小店门口放了两个硕大的陶罐,胖嘟嘟的罐体上暗红的釉面闪闪发亮,金色的飞龙似要腾空而去,麦穗隐浮,姜黄的“民间瓦罐”四字苍劲有力。抬眼,檐下的店招简明扼要:罐罐煨粥、罐罐煨饭、罐罐煨肉、罐罐煨汤。念着念着,便心生欢喜:罐罐系列,总有一款打动你。
遂进店。女店主迎上来,白皙的面容上浮起淡淡的笑:“请坐,吃点什么?”声音温和柔软,像她头上浅红的绒线帽一样。几人正低头享用瓦罐里的美食,老萝卜煨鸭汤的香钻进鼻子里来。最后,我选了腊肉煨饭、萝卜煨牛肉和南瓜煨绿豆汤。店主揭开大罐子,长长的铁夹子伸进去,小而敦实的瓦罐子夹出来。憨实的瓦罐外,釉面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灰白,是高温炙烤后留下的特有痕迹,让人想起逝去的光阴。食物里,总有说不尽的情分和思念,那是味蕾最初的印记,终身难忘。
很小的时候,就吃过煨饭。不过,那时没有这么好看的瓦罐。春天来了,河边塘上,冒出红色的折耳根。母亲俯身于田垄沟壑,割嫩生生的草。当割到折耳根,她停下来,撬开酥软的泥,挖出嫩白的根,攒在手里挽成一束,甩背篓里背回来,洗净,一些凉拌,一些煨饭。
记得蔡澜曾说,食物离开厨房超过三分钟,它的新鲜美味便丧失了多半。女店主把饭菜端了上来,我就迫不及待,拿起汤匙吃起来。
亮晶晶的米饭上“卧”着半肥半瘦的腊肉粒和圆滚滚的青豆子。一勺子下去,饭、菜、肉都有了,氤氲的热气之中,食物从罐中进入口中。罐壁和罐底的米饭沾着些许油,略带焦黄的色泽中透出与众不同的焦香。女店主又端来泡菜。小小的碟子里,碎萝卜顶了辣椒红油,脆生生的,淡淡的酸里带着点甜,浸着花椒和生姜的气息,麻辣酸爽,是平淡日子里的真滋味。再来一勺南瓜绿豆汤,哇!暖流入肚去,细汗冒出来。
瓦罐煨以瓦罐为器,配以各种食材,精心搭配,荤素皆可入罐。煨制时间长,粥、饭,肉、汤,无不味道醇厚,营养丰富且鲜美诱人,契合了当下返璞归真的饮食追求。特别是冬天,瓦罐煨生意火爆,温暖的食物最能抵御凛冽的寒气,慰藉辗转流徙的肉身和漂泊不羁的灵魂。
岁月是一把笨拙的裁刀,许多事只留下粗糙的裁痕,唯有儿时的折耳根煨饭和母亲那温暖如初的声音,如同眼前滋味醇厚的瓦罐煨,任何时候想起来,都让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