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学富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有一件《缂丝加绣九阳消寒图》，纵213厘米，横119厘米，由清乾隆年间苏州艺人绣制，其上有乾隆皇帝御制诗一首。

缂丝又称“刻丝”，是中国丝绸艺术品中的精华。缂丝能自由变换色彩，适宜制作各类书画作品。从传世的实物来看，我国古代早在汉魏时期就有缂丝工艺，到开放包容的唐代，得到不断发展和完善，但是当时制作的大多为丝带等实用物品。北宋晚期，由于受宫廷院画的影响，缂丝从实用装饰品嬗变为艺术品的制作，用缂丝刺绣成的山水、花鸟、人物等艺术品已达到很高水平。当时河北定州成为缂丝艺术品制作基地，以宣和年间制作的最为精良，负有盛名。宋徽宗赵佶曾将自己的画作《碧桃蝶雀图》让民间艺人用缂丝做成刺绣艺术品，他在上题诗曰：“雀踏花枝出素纨，曾闻人说刻丝难。要知应是宣和物，莫作寻常黹绣看。”诗中说“刻丝难”，确实如此。缂丝作品是集体创作而成，一件作品需要几个月乃至一年以上的时间，可见其难度。

缂丝画立体感强，具有很高的观赏性，其艺术价值甚至要超越名家书画。随着宋朝政治和经济中心的南移，制作基地也由北方的定州向南方的苏州、松江一带发展。明朝成化年之后，江南文人画深入人心，缂丝艺人将沈周、唐寅、文徵明等人的画稿制成缂丝艺术品。此后，缂丝业为皇室所独有，成了皇权的象征，龙袍衮服、宫中的日用品、官员的官补，无不是缂丝中的上品佳作。特别是采用缂、绘相结合，创作出别具一格、精巧细致的艺术作品更为珍贵，故当时有“一寸缂丝一寸金”的说法。曹雪芹早年在江宁织造府生活过，对缂丝技艺不陌生，因此在《红楼梦》中也曾多次提到。《红楼梦》第五十一回写到贾宝玉最为宠爱的丫鬟袭人要回老家看望母亲，王熙凤为了贾府的面子，“命平儿将昨日那件石青刻丝八团天马皮褂子拿出来，与了袭人”。第七十一回里王熙凤向贾母报告外人送的围屏：“……内中只有江南甄家一架大屏十二扇，大红缎子缂丝‘满床笏’，一面是泥金‘百寿图’，是头等的。”贾母安排凤姐将这两样宝物搁着送人，可见此物的金贵。

在清代宫廷内，每到新年前后都会悬挂消寒图，消寒迎春成为一种习俗。《缂丝加绣九阳消寒图》为乾隆时期创作的精品，图中运用了平戗、勾边线、搭梭等缂丝技法和戗针、钉线、施针、斜缠针、打籽针、擞和针等刺绣针法，将宋代的《九阳消寒图》表现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彰显了能工巧匠的高超技艺。图上的天空为宝蓝色，漂浮着片片五彩祥云，山坡溪流，苍松翠柏，梅花盛开，鸟笼、茶花、青竹、灵芝、山石点缀其间，三名男童放牧九只山羊。“九”为中国最大数，取其吉祥之意，羊与“阳”谐音，有阳光普照之意，九只山羊寓意“九阳消寒”。“三”在古代表示多数，男子属阳，有“三阳开泰”之意。作品整体构图饱满繁复，配色精妙雅致，主次分明，层次清晰，洋溢着喜庆和谐，突出了九阳消寒、春回启泰的主题。此作品于清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完成，呈贡皇宫，乾隆皇帝观赏后大加称赞，题御制诗一首：“九羊意寄九阳乎，因有消寒数九图。子半回春心可见，男三开泰义犹符。宋时创作真称巧，苏匠仿为了弗殊。漫说今人不如古，以云返朴欲惭吾。”这首诗开宗明义，说明了“九阳消寒”的寓意，赞扬宋人《九阳消寒图》的巧妙和苏州工匠们巧夺天工的缂丝仿画技术，感叹彼时手工艺人的聪明才智。

晚清和近代，战乱频仍，缂丝工艺几近灭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缂丝技术枯木逢春，得以恢复和发展。进入改革开放的新时期，缂丝得到保护和发展，随着对外开放的不断扩大，南通、苏州、杭州等地出现很多缂丝工厂和作坊，发展势头迅猛，成为出口创汇产品。2006年5月，苏州缂丝织造技艺入选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9年9月，缂丝又作为中国蚕桑丝织技艺入选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随之涌现出一批缂丝工艺传承人，他们继承传统工艺，勇于开拓创新，推出大批令人耳目一新的艺术作品，为古老的缂丝艺术注入了新的活力，使其不断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