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7月18日
□金春平
21世纪以来,诸多小说家在各自的艺术探索中,努力突破现有小说的美学范式,在意义探寻和文化发现中,实现民族传统伦理文化的历代传递与认知教诲。毛建军就在其《美顺与长生》(人民文学出版社)一书中,构建出一种以道德修为、文化对话、人性至善为中介的日常个体与“他者”、生活之间的“和解美学”文学经验方案。
《美顺与长生》以去修辞化的简约、洗练、素朴、韵致,将历史记忆的隐痛、社会转型的症候、乡土世界的凋敝、性别权利的鸿沟、身体尊严的对峙、身份资本的科层等收纳其中,作为美顺和长生等人物开启生活行动与逐梦希望的总体叙事景观。他们以“和解美学”的人生方式,持续矫正着个人与日常生活之间所潜伏的壁垒对峙,生成强大而又内敛的驾驭生活、改造语境、构建理想与确立主体的自信能力。因此,小说当中的“和解美学”包含着大众对诗化人生的想象能力,蕴含着大众消解命运苦难的行动能力。
“和解美学”内化于小说叙事空间的总体语境,支配着小说典型人物的精神成长。《美顺与长生》当中充斥着个人无法逃匿的处境抵牾与命运风险,但是,小说人物所自赋的“和解美学”能量,却展示出个人在面对现世的困顿与焦虑时,进行主动的“关系”重构或修复的乐观现实可能。美顺与长生的道德恪守建基于“古典文化人格”所宣扬的“本真”“善为”“仁爱”“悲悯”,他们一方面直面日常生活当中的种种困厄,将无常的生活萎顿视为人生炼狱的必然内容,报以和善、耐心与坚韧,并坚守着世俗进取、情感责任、家族人伦、个体尊严等至高生活法则,笃信个人执着积极的日常行动必将扫除困顿的阴霾,改造逼仄的境况,抵达理想与希望的高地;另一方面,他们在日常纷扰与人生悲悯的情感直觉中,更信赖“以德报德”的人际信条,将“真”“善”“义”“恕”等投射于日常生活实践,剥离并确认出“爱”是普遍共通的人性质地,是消解人心灵沉疴与精神枯萎的有效方法。于是,一系列凡俗小人物的辛勤努力以及随之而来的幸福生活图景,佐证出当人对“他者”、对生活持有“真诚”“仁爱”“和善”时,生活也将如同信守契约的恋人或挚友,对人馈赠以美好、圆满与和乐,这是作者对繁复生活和纷纭人世的“内在真实”和“本相奥义”的崭新洞悉。
“和解美学”不只是小说人物在活色生香的凡俗民间进行的经验探寻性实验,它更内蕴着伦理继承性、世俗超越性和生命启悟性的道德文化生活实践,具有错位弥合、善为包容、信仰支持、达观超越等哲思功能,让美顺、长生以及英姐、英子等小人物命定的悲情故事,接连演绎出一幕幕反转性的光亮图景,充当着从观念性的“不可能”向生活化的“可能”进行奇崛转换的道德逻辑理由,使卑微个体的真、善、美也在生活困局的行动抉择中渐次清朗。美顺与长生的古朴品格、意志韧性、道德持守,与城市人文精神在开放、宽厚、包容的文化意识层面得以相通,美顺以及“美顺们”重构出当代城市生活场域多元共融的身份角色结构,成为现代生活无法或缺的日常内容。
《美顺与长生》一书观照着凡俗人物无力抗拒的时世艰难与命运困惑,更赋予他们倔强的人性明亮、生活智慧、意志韧性,这种经验化叙事与情境化设定是当代中国故事的微观隐喻,钩沉并复活了久远延绵但渐趋湮没的传统中国的生活信仰、生命哲学。美顺与长生等对现世生活的执着、热爱和坚持,对理想人格、幸福人生与生命飞扬的希冀,对独立、尊严、自强、仁爱、互助、孝悌、担当、谦卑、悲悯、牺牲、宽恕、善性等人格化修辞和道德化表述的生活自觉遵从,是作者对中国民众精神纹理真实性的洞明,包含着其对人与生活休戚与共、本然一体的秩序认知和人伦想象。因此,小说昭示了一种久违、熟稔、真切但又具有主体性、伦理性和古典性的美学调性,谱绘出民间大众在繁盛而又苛刻的日常生活中,执着生活肌理、寻觅个体价值、坚守人性至善、捍卫人格尊严、信仰道德未来的人生热望愿景。 来源:《山西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