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伟成制作的古建筑模型

祁伟成制作的古建筑模型

祁伟成制作的古建筑模型

祁伟成制作的古建筑模型

柴泽俊先生与爱徒祁伟成

祁伟成测量佛光寺东大殿

祁伟成指导徒弟

祁伟成的两部专著

佛光寺东大殿模型（右上角为模型内部柱网结构）

震古烁金

2006年5月，国务院公布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将“体现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具有重大历史、文学、艺术、科学价值”的非遗项目列入名录予以保护。目前，中国共有国家级非遗项目1557项、3998位国家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

某一项国家级非遗项目，因为地域、流派、风格不同，往往有不止一位传承人。比如剪纸，北方有陕北剪纸、山西广灵剪纸，南方有江苏扬州剪纸、浙江乐清剪纸，因此，剪纸一个非遗项目，就有47位国家级传承人。

有一个国家级非遗项目，却只有唯一一位国家级传承人。项目叫“古建筑模型制作技艺”，传承人祁伟成，定襄县芳兰村人。

建筑模型制作古称“扎小样”——古代工匠在建造大型或复杂的木结构建筑之前，须先将此建筑按一定比例缩小做成模型，构造、权衡与将要建造的建筑完全相同。“扎小样”，是为了预先熟悉构造、演练技术、发现问题、攻克难关，为正式建筑做足技术准备，这是古代木作行业传承了千百年的规矩。

“扎小样”或者说做模型，有时也是为了送呈“甲方”审查——看不懂图纸的皇帝大臣、住持方丈，看了直观的模型才能心中有数。清代宫廷建筑世家雷氏家族，十几代人相继设计、主持建造了故宫、圆明园、承德避暑山庄。每一处建筑，事先都要制作一定比例的模型小样供内廷审查。雷氏家族及其制作的模型，便是鼎鼎有名的“样式雷”。

“扎小样”这门技艺，随着时代变迁早已消失在人们视野。掌握“扎小样”精髓的工匠，全国凤毛鳞角。

祁伟成一人撑起一项国家级非遗，首先是因为他本人对中国古建筑的无比热爱和痴迷。其次，缘于他少年、青年时迭逢机缘，先后拜在民间巧匠薄秀章、“山西古建筑研究第一人”柴泽俊门下，并有机会向古建大师郑孝燮、罗哲文、马炳坚、孙大章等请教切磋。加之拥有极其丰富的实践经验，主持、参与晋祠圣母殿、平遥双林寺、武乡会仙观、洛阳白马寺等“国保”级古建修缮工程近百处，制作“四大名楼”及佛光寺东大殿、故宫太和殿、大同华严寺大雄宝殿、芮城永乐宫三清殿等古建筑模型近百套。更主要的是，他为传承古建文化遗产不遗余力，创办山西古典艺术研究院、中国古建筑模型博物馆、山西古典传统艺术博物馆，出版《天龙山石窟保护研究》《中国古建筑制作技术——五台佛光寺东大殿》，多次出国展示中国古代建筑艺术，其古建筑模型被日本、德国的博物馆和埃及的地方政府收藏。

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反过来理解，上天或者说时代为何选择“斯人”而不是他人做一件大事？祁伟成的故事告诉我们，这是因为只有“斯人”才担得起这个重任——祁伟成，就是为中华古建技艺存亡继绝的那个“斯人”。

2023年6月3日，《非遗里的中国》在央视综合频道黄金档播出。节目中，国家文物局原局长、故宫博物院原院长单霁翔观摩了祁伟成制作的一系列古建筑模型后心潮起伏，“金句”脱口而出：“榫卯之间，纵览千年。飞檐画栋，震古烁金”。

心灵性巧的小木匠

“匚”和“斤”组成“匠”字。“匚”表示一种方形盛器，“斤”表示斧子一类工具。“匠”这个会意字，专指筐篓里装着刀斧工具的木工，后来才引申为靠某种技能谋生的匠人——泥匠、石匠、铁匠、纸匠。

五台山是“中国古代建筑艺术宝库”，千百年来，无数能工巧匠在五台山上建造了精美绝伦的雄伟建筑。“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但这些匠人却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后人无从知晓设计、建造南禅寺、佛光寺、显通寺的匠人们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定襄自古多巧匠。从古至今，定襄农民精耕细作，精打细算，定襄匠人精雕细刻，精摹细琢。在他们手下，无论垂檐拱券、盘龙抱柱，还是额枋斗拱、横额竖匾，无不浑然天成、大气磅礴。定襄毗邻五台，两县经济、文化交流密切，人文、习俗乃至口音都大同小异。尽管没有实证，但合理推测，古代在五台山上筑庙建宇的工匠中，一定少不了定襄人的身影。

1968年，祁伟成出生于定襄县芳兰村。祁家斜对过儿，住着一户世代木匠的薄姓人家。芳兰村这户薄家，与定襄神山村的宋家，历来并称定襄两大“木匠世家”。

伟成小时候，薄家当家人叫薄书年，其手艺、名气与神山村宋家的宋万宏难分伯仲。有意思的是，薄书年的儿子薄秀章，娶了祁伟成的四姑姑；而宋万宏的三儿子，又成了祁伟成的亲姐夫。

祁家祖上家业丰厚，当年在村里就“成份高”，伟成在太原省建四公司工作的父亲也不得不因此黯然回村。伟成初中毕业时政策已经放开，父母合计：这孩子守着姐夫、姑父两个好木匠，干脆也学个木匠罢。

伟成先跟姐夫打下手，给村民起房盖屋打家具，初步掌握了锯、凿、刨的全套手艺。当时还用传统手锯，讲究下锯的角度、双手的稳定性、拉动锯齿的节奏，稍有偏斜一块料就废了。平凿、圆凿、燕尾凿，凿木料时切、挖、挑、修，讲究“快而不猛，稳而不慢”。伟成推刨“耍”得好，刨子过处，一片片薄如蝉翼的木屑卷起像飞舞的丝带，一刨过后，木面如镜。

跟姐夫学手艺，除了学会锯、凿、刨，更重要的是在实践中明白了一个道理：木匠，不能跟木头较劲，要顺着木头的“性子”来。

1983年，省文物局从定襄物色、邀请三位知名大匠人到太原修复被破坏的古建筑，这三人分别是河边村的石匠武秋月、青石村的木匠帅银川、芳兰村的木匠薄秀章。薄秀章到太原后，带领包括祁伟成和他姐夫在内的定襄匠人，先后修复了太原天龙山过殿和榆次老城城隍庙。1985年，山西省成立全国最早的古建研究所，首任所长柴泽俊意识超前、目光远大，决定组织薄秀章等人按1：20的比例，制作三晋著名古建筑的模型——柴所长这个决定，拨动了祁伟成命运的齿轮。

做模型这一干人马住在山西省博物馆旁的一座破庙里，薄秀章任“总提调”发号施令，其余众人按柴所长提供的图纸，凿榫卯的凿榫卯、做构件的做构件。虽然是妻侄儿，但薄师傅对伟成的要求却分外严格，被喝斥是家常便饭，做不在师傅心思上，一巴掌就过来了。伟成身小力薄，心气儿却很高，营生哪里有瑕疵被师傅“修理”了一回，错误绝不再犯第二次。有时还自做主张“改进一下工艺”，做出来的活儿又快又好。薄秀章带过的徒弟多了，但像伟成这样心灵性巧、又能吃苦的小后生，真还等闲遇不到，不由他不把浑身解数倾囊相授。

木匠们当时“打日工”，按技术高低，做一天挣一天的钱。伟成刚入伙时挣六块——20世纪80年代中期，算下来已是大学毕业生月工资的三倍，后来涨到每天十二三块。定襄匠人们做的第一套古建筑模型，是用核桃木制作的1：20的芮城永乐宫。整整做了两年，光四个藻井就做了几个月。至于为何第一个就做永乐宫？后文有叙。

从1986年到1991年，祁伟成把山西有名的古建筑“用手摸了一遍”。不同朝代古建的时代特征、建筑风格、技术细节，通过一斧一刨、一刀一凿，深深刻在脑海，闭上眼睛就浮现眼前。

站在大师的肩膀上

2012年，祁伟成正式拜柴泽俊先生为师，成为柴大师一生“惟二”的弟子。

地上文物看山西。对山西文物特别是古建筑的研究、保护，柴先生居功至伟。

从上世纪50年代中期开始，柴泽俊历时40余年，对山西109个县、1000多处主要古建筑及塑像、壁画等文物一一进行了测量、绘图和鉴别，梳理出山西尚存的古代木构建筑、楼阁、佛塔、戏台、壁画、彩绘、石窟造像、石刻、琉璃等九个类别文物的数量、规模、分布、始建时间。凭借柴先生翔实的第一手数据资料，才确立了山西“文物第一大省”的地位。此外，柴先生还指导、主持了芮城永乐宫、大同华严寺大雄宝殿、朔州崇福寺弥陀殿、晋祠献殿和圣母殿、南禅寺大殿等40余处“国保”级古建筑的保护修缮工程，撰写、出版20余部关于三晋文物、古建保护的经典著作。

1961年，晋祠，大同华严寺、善化寺，应县木塔，五台山南禅寺大殿、佛光寺、广胜寺，芮城永乐宫这八处三晋古建筑，成为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做模型时柴先生首选永乐宫，可能跟他的亲身经历有关。

1954年，国家立项在黄河晋陕豫三省交界的三门峡修建大坝。按照预计蓄水量，黄河岸边一些区域将被淹没，而永乐宫就在这个范围内。为保护这一文化瑰宝，周恩来总理批示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永乐宫。国家文物部门反复勘查、讨论后，决定将永乐宫整体搬迁。

永乐宫迁建工程，是中国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最重要、规模最大的文物建筑保护项目。1958年，时年24岁、正在五台山修复显通寺无梁殿的柴泽俊，被一纸调令任命为工程股股长，具体执行永乐宫连宫殿带壁画“打包搬走”的艰巨任务。在国家文物局专家祁英涛的指导下，柴泽俊与同事们克服重重困难，自行设计、自制工具，攻克了大面积壁画揭取和修复的技术难关。从搬迁到重建，永乐宫的全部建筑及960平方米壁画完好无损，创造了历史文物搬迁的世界级奇迹。

柴先生有如此经历，他决定制作古建模型时首选永乐宫似乎也就有了答案。

1986年，祁伟成因为制作古建模型初识柴先生，当时只有躲在人群后面看一眼的份儿。随着技艺的长进，眼界的开阔，对柴先生的敬仰更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随着祁伟成的名气与成就在古建保护领域日见其隆，柴先生对他也日渐青眼有加，伟成成了柴家的常客，柴先生对他不吝赐教。二人经常外出考察和参加一些活动，身高一米八四、腿脚已不甚灵便的柴老把伟成当成“拐杖”，单手托在他肩头上下台阶。伟成遇到疑难，反复推敲、推演不得要领，柴老一句话，往往如拨云见日、醍醐灌顶。事实上，二人虽无师徒之名，早已有师徒之实。

拜师仪式上，柴老对伟成说了一句话：“把我没做的事做了。”伟成心想，师傅钻研古建几十年，早已是公认的“中国古代建筑的百科全书”，还会有没做的事？师傅又说：老木匠们当年使用鱼鳔胶、骨胶，熬制、使用方法现在已快失传。你木匠出身，要研究、传承下去。

旧时木工作坊，徒弟每天第一件事就是生炉子熬鳔——以鱼鳔为原料，通过浸泡、蒸煮、过滤、晾干等步骤制成鱼鳔胶。鱼鳔胶黏度极高，用于榫卯结构的辅助粘合。老家具损坏需要修理，只要拎一壶开水浇上去，鱼鳔胶遇热溶解，胶合的榫卯就可以顺利拆卸。现代粘合材料没有这种特性，老匠人就称其“绝户胶”——柴老对传统技艺念念不忘，于此可见一斑。

在祁伟成成长、成名的道路上，老前辈们甘为人梯、薪尽火传。

2014年，原北京古建筑研究所所长马炳坚给有关部门写信，力荐祁伟成及其古建筑模型制作技艺入选国家级非遗名录。马老这封信分量很重，因为他就是为1969年翻建天安门城楼“扎小样”的还健在的唯一一人。

天安门始建于明永乐十八年，从1645年最后一次重修到1969年，天安门城楼已有324年历史。除风雨剥蚀，自然损坏，还曾遭遇地震及八国联军炮击。新中国成立以后，每年五一、国庆前，都要对天安门进行例行检查——党和国家领导人都要登上天安门，必须保证绝对安全。在20世纪60年代初的一次检查中，发现一根柱子高位腐朽，有些地方严重变形、下沉。天安门拆除重建这个“天字第一号工程”1968年启动，周恩来总理担任工程总指挥。

1968年春，上级调北京建筑总公司青工马炳坚与几位老师傅为重建天安门“扎小样”。几位从晚清、民国过来的老师傅现场勘查、反复讨论，决定只扎天安门城楼最西侧梢间的小样——天安门这种歇山式建筑，最复杂的木结构都集中在梢间部分。把梢间的问题搞清了，其他便迎刃而解。在王德宸师傅带领下，马炳坚们历时两月做出天安门梢间的小样，完全掌握了天安门木构架的全部技术关键。

1969年10月，雄伟的天安门一夜之间“隐身”——一个巨大的罩棚把天安门城楼完全罩了起来。工人们在别处制作各种木构件，运到工地现场组装。重建后的天安门，无论型制、尺寸、构造、做法，均与原城楼完全一致。

马老在推荐信中说，以祁伟成为代表的新一代工匠，把优秀古建筑按比例缩小成模型，“其构造之真实、比例之准确、工艺之精细、技艺之高超，令人叹为观止。”“这不仅是对扎小样这一传统营造手段的传承，更是古建筑技艺的延续，有很高的观赏价值和收藏价值，应当将其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加以保护。”

一个人要想有所作为和成就，绝对离不开“贵人”提携，祁伟成何其幸运！

唐构研究第一人

在省古建所做完模型后，祁伟成随薄秀章的定襄芳兰古建工程队历时数年完成了太原天龙山漫山阁的复建工程。之后组建了自己的团队，一面在全国各地从事古建筑修缮，一面继续制作古建模型，还挤出时间读完了社科院考古与文物鉴定专业的研究生。对佛光寺东大殿的测量、模型制作以及全面剖析佛光寺结构、规范、工艺手法的专著《五台山佛光寺东大殿》，成为研究中国唐代建筑的范例之作。带领团队历时六年建成仿唐巨构“东极阁”，成为中华大地“含唐量”最高的建筑。

天龙山石窟是继云冈石窟之后中国最著名的石窟之一，历经四个朝代方开凿完成。第九窟摩崖大佛龛凿于武则天至唐玄宗时期，上层弥勒佛坐像高达10余米，气势恢宏壮观，下层十一面观音雕像举世罕见，为天龙山石窟的精华所在。石窟和雕像完成后即建有高阁保护，年久毁圮。明正德年间仿照原阁重建，后又毁于兵火。

芳兰古建工程队首先对天龙山部分山体、危岩实施了防雨渗漏、合拢裂缝的加固工程，从最底层岩石中找到原漫山阁的基础。利用原来留在峭壁上的卯口，设计、制作木构件，连接组合成漫山阁的梁架。

复建后的漫山阁倚壁而立，高与山齐。三层四重檐歇山顶，气势雄伟壮观。复建工程结束后，祁伟成通过系统思考与梳理，与建筑工程专家左国保合作撰写《天龙山石窟保护研究》一书，对石窟现状及加固、保护技术、保护效果等进行了详细介绍。2016年出版时，原敦煌研究院院长樊锦诗为此书作序。

柴泽俊教导祁伟成：“研究建筑，首重实物”。中国现存古建的“祖宗”是五台山佛光寺东大殿，2012年，祁伟成带领团队七上佛光寺“爬大梁”——进入东大殿上层建筑内部进行测量，特别是对檐槫、脊槫、角梁、转角处的铺作等木构件反复进行了精准测量、计算，第一次解开了东大殿屋面千余年保存完好的奥秘。

东大殿内部结构复杂、梁架构件繁多，特别是转角处的木结构重重叠叠，即使贴近端详也只能看到外观，内部构造无从知晓，而“中国古建筑的第一瑰宝”又绝不允许勘测者擅动丝毫。祁伟成根据现有线索反复推演，终于对东大殿翼角的内部结构有了清晰的认识——当年梁思成、林徽因“发现”东大殿的时候，尚没有达到祁伟成对大殿了解、掌握的广度和深度。

对东大殿进行了严密的实地勘测、编号、研究并编绘图纸后，运用传统工艺，祁伟成带领团队历时两年，成功制作出东大殿建筑模型。

模型与原构的比例为1：20，精确至毫米——台基纵长40310毫米，横宽23620毫米，高710毫米。制作材料选用北方上好的核桃木。

东大殿共有各种柱子36根，内柱14根，制作时依照古法运用“侧脚”、“升起”、“收分”工艺：角上至中间的立柱，依长度朝里侧按比例倾斜，以此聚拢受力，确保建筑不会倒塌，是谓“侧脚”；“升起”，则是以建筑物明间的平柱为基准，将立柱依次略微抬起，做成的柱网中心低、四角高，以此保证建筑物下层稳固；立柱上下两端直径不同，根部略粗、顶部略细，古称“收分”，“收分”后的立柱既稳定、又轻巧。令人惊叹的是，模型无论“侧脚”、“升起”还是“收分”，肉眼根本看不出来。

东大殿最为人们津津乐道的就是“铺作”也即斗栱——承上启下，逐层向外伸展且相互连接，在柱头之上、椽之下组成纵横交错的“木构件网”。东大殿模型仅外檐柱头铺作，就有各种木构件21种、48件，泥道慢栱、一跳华栱、瓜子栱、令栱、半驼峰、平綦枋、罗汉枋、交互斗、齐心斗……构造各异、各具功能。外檐补间铺作也有各种木构件11种、29件，外檐转角铺作则由33种、96件木构件组成。整个模型，运用大小“零件”两万多个。

祁伟成在东大殿测量时，每每被古人的智慧和创造力震撼不已。古人把补间铺作上的“异形栱”做成数十瓣栱瓣，犹如蝴蝶展开的两翼。“异形栱”下有“华栱”，上有“耍头”，这一套装饰，看上去就如翩翩蝴蝶栖息在斗栱中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古人这种精巧匠心之作，自然要在模型上完美体现。

伟成拜师时，给柴老的拜师礼就是东大殿转角铺作模型。《中国古建筑制作技术——五台佛光寺东大殿》一书由文物出版社出版时，柴老在序言中如此评价：

“作者对文物的建筑文化、建造形制、结构特点都进行了反复研究和推敲，对其中的各种木构件特别是斗栱构件的砍制方法、规格式样剖析得清清楚楚，堪称唐建东大殿建造技术研究之创。这是一部真正达到融会贯通、力求以小木作效果全面反映古建筑制作技术的专著。”

晋祠存有一件古代“小木作”，在断代问题上众说纷纭。祁伟成找出其与宋代建筑类同的27个细节特征，确定为宋代建筑小样并对木作进行了修缮。这一“中国目前已知最早的古建模型”，在祁伟成手下重放异彩。

2016年，有“华夏东极”和“东方第一城”之称、地处中国大陆最东端的黑龙江省抚远市要建一座地标性仿唐建筑“东极阁”。南京大学建筑设计院院长周学鹰教授带领团队拿出方案后，在全国海选古建队伍，祁伟成的团队最后胜出。施工前，光“扎小样”就“扎”了一年多，反复修改后工程开工。

东极阁由一座主体建筑及四个抱厦组成，包括下部台城和上部木结构楼阁，为仿唐纯木结构建筑。因为佛光寺东大殿的一构一件、一榫一卯早已装在祁伟成的脑海，因此历时六年建成的“东极阁”不仅形似唐构，而且内部结构也与唐代建筑一般无二。“东极阁”落成后，世人誉为“东方第一阁”，一年四季游人如织，无不以亲身感受唐风唐韵为平生幸事。

作为国家级非遗唯一一位代表性传承人，祁伟成收徒八人，开枝散叶。“祁门八弟子”王刚、赵瑞平、许鸿晨、侯云飞、王腾飞、闫少坡、李晋晨、朱娟各有专长，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其中的许鸿晨来自“木雕之乡”浙江东阳，在德国留学八年专攻设计，从电视上看到祁伟成的节目后执意拜师。学成后与两位师兄回东阳，历时三年用紫檀木做出佛光寺东大殿模型，有人出价2000万元购买。

对祁伟成的采访几易日程，采访也被其频频来电屡屡打断——他的人马，正在五台山上修缮大白塔，正在洛阳修缮白马寺的山门……

清徐徐沟晋韵文化产业园中的中国古建筑模型博物馆内，一件件亭台楼阁玲珑剔透、精妙绝伦。游客流连忘返，研学的大学生接踵而至。马炳坚先生题刻的楹联高度概括了祁伟成的贡献：

做模型展示中华文化遗产

扎小样传承千年匠作技艺

让古建筑“活”在当下，天降大任于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