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林 字数:
《 文化旅游周刊 》( 2025年08月31日 第 03 版 )
巧妙运用数字入诗常能化平淡为神奇,变乏味为有趣,使枯燥的数字发挥出神奇的修辞功效,焕发出盎然诗意。
数字点染,精妙难言。古诗中常用数字实写事物,前呼后应形成点染。苏轼《惠崇春江晚景》中写“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先以“三两枝”具体描写桃花零星开放的实景,渲染初春的环境气氛,再以“春江水暖鸭先知”点明题旨。“三两枝”不多不少恰到好处,点出初春的景物特征——少则春寒料峭,过于冷寂,多则春意盎然,稍嫌热闹,都无法与后文“春江水暖鸭先知”对季候变化的感悟相呼应。叶绍翁的《游园不值》云“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先点出“春色满园”的主旨,再以“一枝红杏”具体渲染春天压抑不住的蓬勃生机,以及作者游园不成忽见“春色”破墙溢出的惊喜。这个“一”是其余数字替代不了的,数字点染,准确精当,妙不可言。
数字比喻,言近旨远。古诗常用数字与相关事物合成妙喻以状物抒情。李白《赠汪伦》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以夸张的“千尺”潭水与“汪伦送我情”合成程度不等的妙喻,化无形友情为有形潭水,生动展现汪伦踏歌送行的深情厚谊。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中写“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比喻状写雪压枝头的壮观景象,流露出作者内心压抑不住的惊喜。
数字对比,强化情感。用数字对比入诗以体现事物矛盾,强化诗人内心情感。李白《早发白帝城》云“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千里”写空间之遥,“一日”言时间之短,“两岸”猿声未停,轻舟越过“万重山”。夸大的空间和写实的时间对比,突出舟行轻捷,抒发了诗人遇赦东归的喜悦之情。韩愈《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曰“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一封”诉因由之微,“八千”写路途之遥。“一封”与“八千”对举,于巨大的数字反差中表达作者忠而获罪、非罪远谪的强烈愤慨。
数字排比入诗可增强语言节奏和气势。《孔雀东南飞》中,“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以连续的数字排比快节奏速写成长过程,刻画出一个自小能干明礼、多才多艺的刘兰芝。《陌上桑》中,“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用“十五”“二十”“三十”“四十”一系列数字排比,铺叙夫婿的擢升经历,展现其风华正茂,才干超群。
古诗常用数字与多个名词性词语组成生动可感的图景,以构成列锦状物抒情。邵雍的《山村咏怀》中写“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用数字列锦把“烟村”“人家”“亭台”“鲜花”等独立风景巧妙组合成一幅清新淡雅的田园图,表达了诗人对大自然的热爱。数字运用意达声谐,浑然天成。《清稗类钞》亦载:“高宗南巡过江时,见有一渔船荡桨而来,命纪文达咏诗,限十个一字。文达立成七绝,诗云:‘一篙一橹一渔舟,一个梢头一钓钩。一拍一呼还一笑,一人独占一江秋。’”纪晓岚以简单的数字列锦精彩素描出渔人秋日独钓的安闲情景,不得不令人称绝。
古诗常用数字前后搭配构成句式匀整、音调和谐的对偶。杜甫的《绝句》诗云“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两个”和“一行”并列,“万里”与“千秋”对举,构成两组相映成趣的数字对偶。柳上黄鹂一只过于孤单,几只稍嫌吵闹,只有“两个”才能体现双栖双宿相向和鸣的闲适,而“一行”则写出了青天下白鹭高翔、联成一线的优美意境。“千秋”言时间之久,“万里”写空间之遥,“千秋”“万里”拓展了想象的时空,于尺幅之中绘出无限风光,增强了诗歌意境的厚度和立体感,表现出诗人身在草堂,视通万里,思接千载的开阔境界,让人于短短诗句中感受到自然的壮阔美丽和生命的渺小卑微。两组对偶自然天成,朗朗上口。
数字铺垫,以助逆转,全新意境令人耳目一新。郑板桥《咏雪》曰“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梅花总不见”,前三句堆砌数字,从一至十至千至万至无数,尾句作者出其不意将笔锋一转,写雪花飞入梅林融入梅花,消失不见。逆转后的诗意和前文构成一幅完整画面,形成一种苍茫深邃的意境。第四句逆转是点睛之笔,不仅使前三句的数字堆砌变成一种有意为之的铺垫,而且更见雪花狂舞的气势和寒梅傲雪的精神,读之使人宛如置身大雪纷飞的广袤天地。
数字顶针,首尾蝉联。萧衍的《芳树》云“绿树始摇芳,芳生非一叶。一叶度春风,芳芳自相接”,描写树木变绿散发出满树的芳香。“一叶”上递下接,使前后两句首尾蝉联,形成数字顶针,揭示了诗人赏玩芳树时领悟到的人生哲理:一叶之芳不如众叶之芳,个体力量不如群体力量。
辞格兼用,数字入诗有时不只用一种修辞。《诗经》中载:“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三个“一日”反复强调,和“三月”“三秋”“三岁”的数字夸张,对比产生强烈语言张力,不断放大抒情主体的心理特征——因不能与心上人见面而度日如年的愁闷。数字意象的反复叠加形成语句的排比和语意的递进,在增强诗句语气的同时强化了读者心理感受,使诗歌的抒情意味更加浓厚。唐代李峤的《风》云:“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三秋”“二月”实写时令,“千尺”“万竿”夸张状物,突出风力之大——能使晚秋的树叶脱落,能催开早春二月的鲜花,经过江河能掀起千尺巨浪,刮进竹林能把万棵翠竹吹得歪歪斜斜。同时四个数字两两相配,形成两组精致的对偶。